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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悸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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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識眼見著小女孩進了一家大型連鎖酒店。是正規酒店,而且裝潢華麗,這家服務態度出了名的好。

他懸著的心才踏實落下,身體一輕向椅背陷過去。

“我就說她有錢吧。”大胡子聳聳眉毛,臉上有得意的笑容,他看到陳識的樣子,藍色瞳仁圓了一圈。

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孩這麽上心過。還死鴨子嘴硬。大胡子正在琢磨怎麽讓這小子原形畢露。

這人冷淡一句,“回去吧。”

那不得添油加醋,繼續揶揄他:“不跟上去看看她住哪個房間?”

“我靠,我又不是變態!”陳識斜一眼旁人。

“那你就說吧,到底為什麽幫她?”大胡子正兒八經起來。

“我剛來新西蘭的時候,跟她差不多大,也是一個人過來。就是在那天,我發現我媽一直給我寫信的地址,是假的。我來這裏根本找不到她。那之後我失魂落魄了好幾天。我不知道這個女孩本來要找什麽親人,顯然她也拿到了一個錯誤的地址。

“我們有過相同的遭遇,我理解她,所以不希望她跟我一樣,在異國他鄉感到孤獨。何況新西蘭是個不錯的國家,惠靈頓也是很友好的城市,我不希望,因為某些壞家夥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,影響她之後的旅途。

“你也不希望大家對你的國家有所誤解,不是麽?”

他說得義正言辭,可是又那麽的像欲蓋彌彰。

“兄弟,我懂你。但是,我越聽越感覺你已經愛上她了。”大胡子臉上露出一點點憐憫。不由得為這個家夥擔心。

“開你的車。”陳識並不想搭理他,也覺得沒必要解釋。

“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嗎?我發現我愛上我老婆的時候,就是那天她被老師罰站,而我只是因為自己罰站的時候會感覺不爽,就替她生氣了一整天,從此看到那個老師就煩。你說被老師罰站的同學那麽多,我怎麽就偏偏為她生氣呢?”

這是今晚陳識聽進去的,唯一一段來自大胡子的長篇大論。

兩人把貨送回餐廳以後,各自回家。

回家以後,就因為大胡子那句“等著吧,她會給你發消息的”,陳識一整個晚上都在註意手機。

他沒有等到那個女孩的消息或者電話,只在準備入睡的時候,收到一條ins的好友申請。

賬號名字叫“KeviLiang”,她說,“你好,感謝你在百忙之中閱讀這條留言。我在ins上看到你的餐廳在招人。不過,我註意到,那是幾個月前的招聘啟示了。想問下現在還招人嗎?如果還招人的話,能否接受我的自薦呢?”

他看著屏幕上那段的留言,不禁笑出聲。正式得如書信一般,她用了幾個只有正式場合才會使用的英文單詞來表達她的重視,可是結尾又用了一個非常可愛的落款“Kevi;)”。

看完這段留言,他才註意到這個“Kevi”的頭像,一個女孩的側臉,他和大胡子看了快一個晚上的側臉。

他下意識點進她的主頁,她的主頁有一些游客照,地點分布在世界各地,她好像不愛笑,每張照片都像易碎品,又或許這些旅行並沒有令她快樂。

是她。

他從床上坐起來回覆她的消息,“招的。方便的話,可以直接到店裏來面試。”

她發來一個跳舞的小人。

是在表示她現在的心情嗎?陳識知道年輕人很愛用各種表情包表達自己的情緒,但是他不太用,充其量就用手機自帶的emoji。

可是,這一刻,她用來表達情緒的小人,好像在他心上蹦跶,他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好可愛啊。

梁可味昨天睡前,臨時接到一家雜志社的過稿消息,今天改了一上午稿子。

站起身來腰酸背痛,忽覺空腹感。拿起房間電話點了一份酒店午餐,才想起來她今天下午還要去面試一家餐廳,而她一點都沒有準備。

她從來沒在餐廳打過工,腦子一熱就發了個自薦信過去,得到老板回覆之後,又腦子一熱約了今天過去面試。

她完全不會做菜,中餐西餐都不會,也不太會服務人,頂多就在家裏幫爺爺奶奶洗過碗碟。根本不知道自己去餐廳能幹什麽,但是她覺得來都來了,幹點什麽總好過一直在這無所事事。

再說,人家幫過她。但凡她能幫上店裏一點忙也是好的,反正她也不是沖著薪水去的。

本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態度,她吃完午飯之後,研究了一下去“Waken Memory·醒時記憶”的路線。

根據媽媽給她發的出行攻略,三公裏左右的距離,騎自行車過去是最劃算的。正好離這裏一公裏左右的地方有家e-bike租車點。她步行到這個租車點,租了一輛自行車。

坐在自行車上,她終於可以享受一下這個城市的風景。

現在是南半球的夏季,藍天白雲下,遠處是點綴了可愛小羊的大片草坪,近處是穿過樹的枝椏落下的斑駁陽光,時不時吹來的涼風和大片慷慨的樹蔭,並不讓人覺得陽光炎熱。

不過,她並沒有享受太久。

大約騎出一公裏的樣子,肆意穿過一條長坡之後,車的鏈條卡住,車輪不轉了。

梁可味把車停在路邊,握住踏板,反轉了一下,鏈條索性斷了。

她看一眼時間,離面試時間還有四十多分鐘,她現在把車推回去換一輛還來得及。

把車推回租車點之後,老板告訴她最後一輛車在五分鐘之前被租走了,這輛鏈條壞掉的車在店裏沒有替換的零件,可能要拿到工廠去維修。

梁可味有些犯難,她不知道除了步行她還剩下什麽交通方式可以用。

老板告訴她租車點後面兩百米的地方,有個公交車站,可以去碰碰運氣。沒等到公交再步行也不遲。

離開的時候老板笑著祝福她:“可愛的女孩會有好運的”。梁可味開心地回一句“祝你度過美好的一天。”

幾分鐘後,老板那句“可愛的女孩會有好運的”還在梁可味耳邊縈繞,一輛公交就從她眼前直截了當地開過去。

新西蘭的公交是出了名的磨蹭,每半小時一趟,還經常不停站,像她這種沒坐過車的,十有八九會坐過站。坐不上倒也不是壞事。

沒辦法了,只能步行過去了。現在距離面試開始還有半小時,趕一趕應該還能遲到不太久。

梁可味步行到車壞的位置,是一個路口。她打開地圖,大概確定了一個方向之後,她朝著那個路口拐進去。

距離面試還有十分鐘的時候,她還沒找到商業街的入口,於是再次打開地圖。路線顯示她現在距離醒時記憶還有三公裏。

她這才註意到原來在上一個路口,她選錯了方向,英文名的街道對她來說太陌生了,稍不留神就會看錯。

這一刻,梁可味看著地圖上兩個點之間3.5km的距離提示,感到一陣眩暈。

她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,一些大顆的匯聚起來順著她的瓜子小臉淌落,汗水早就把她棉布裙子上背後那塊濡濕了。風一吹,倒也涼快。

她停下來,從包裏掏出紙巾,把汗水擦擦幹凈。然後找了個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蘇打水,把手心擰得通紅也沒擰開瓶蓋。只好又從販賣機裏買一聽罐裝可樂,拉環比瓶蓋友好一點。

不過,從瓶口溢出的氣泡還是濺濕了她的雙手。

現在,她坐在路邊的長椅上,陪伴她的是喝了兩口的可樂罐子,和無法擰開瓶蓋的蘇打水瓶子。

距離面試已經過去十分鐘了。

坐下來才發現,小腿已經開始隱隱酸痛,畢竟她已經走了五公裏路,其中一公裏還是推著自行車走的。

她現在一步也不想走了。

她只想把冰涼的可樂灌進喉嚨裏,讓心裏的苦澀,隨著碳酸飲料裏那些冉冉升起的氣泡,一起揮發到空氣裏。

可樂喝完了,她像要把壞運氣全部擲走一樣,用盡全力把空罐向著垃圾桶擲過去。

沒進。手上空留汗涔涔和粘嗒嗒。

去他媽的“可愛的女孩會有好運的(God bless little girl)”!現在梁可味只覺得上帝大概瞎了(God maybe blind)!

一切的一切,都是從她失去味覺開始的。她不知道為什麽,她的味蕾壞掉了,她的人生也壞掉了。好像她天生就只能做食評家。

工作室是這樣覺得。爸爸媽媽是這樣覺得。爺爺奶奶也是這樣覺得。

她來到新西蘭,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游客。可是遇到黑車,找錯地址,自行車報廢,公交車擦肩而過,選錯路口,打不開瓶蓋。

它們好像在告訴她,這個城市不歡迎她。

即使受到了第一天的影響,她還是努力地想要融入這個城市,想要嘗試去一家餐廳打工,但是她現在連這個店都抵達不了。

雖然這個城市也有一些很好的人,還沒見面的表姑、便利店的黑人店員、好心的舉報人

、租車點的老板,但是她真的一秒都待不下去了,她好想現在立刻飛奔到機場,搭上最近一班的飛機回國。

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她的裙擺上。

“Hey Jude, don't make it bad.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……”

手機鈴聲打斷她的啜泣。她穿過婆娑淚眼去看來電顯示,“Waken Memory·醒時記憶”。

“Hey Jude, don't make it bad.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……”

不知道循環多少遍的曲子,鈴聲一直耐心地持續到她把鼻涕眼淚擦幹,於是她接起電話,熟悉又溫暖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傳來。

“嘿,你好。我想問一下,你還記得今天下午醒時記憶的面試吧?如果忘了也沒關系。我們下午五點關門,五點之前過來就行了。我會一直等你。”

那句“我會一直等你(I'm always waiting for you)”讓梁可味再次淚崩,越是難過的時候越是聽不得這種觸動心靈的話。

“怎麽了?你在哭嗎?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?”電話那頭的聲音由溫和轉為急切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走不動了。可以,可以過來,過來接我,我嗎?”她抽噎著,已經沒有力氣講英文,下意識地用中文回答。

對面也切換成中文,語氣裏是不改的溫柔,“我來接你。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。”

不到十分鐘,一輛SUV停在一個公共長椅旁邊,一個高瘦男人從車上下來,幾個跨步過去在一個抱腿蜷縮的女孩面前停下。

他緩緩蹲下來,伸出手輕輕落在女孩的肩頭,“Kevi,我來接你了。”

一股暖流和他的聲音一起,順著肩膀流入梁可味心裏,她一點點擡起頭,睜著那雙噙滿淚水的眼睛,想讓悲傷快點溜走。

他下意識伸手輕掃一下她臉上落下的淚珠,那只落在她肩頭的手把她攬進懷裏。他的手掌撫按在她蝴蝶骨上,好像真的有蝴蝶要從她的骨頭裏破繭而出。

悲傷被驅散,心臟迎來更為強烈的悸動。

在他溫柔而克制的撫背動作之下,她聽見了他胸腔裏和她一樣瘋狂跳動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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